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减肥、性玩具、网络约会……两个女人写信讨论这些 |三明治

童言&宝玉 三明治 2020-09-06

这是来自两位女性的私密对话,她们分别身在新加坡与澳大利亚,隔着太平洋,在信中与对方分享关于婚姻、生育和身体等话题。来往的文字里,有她们的困惑、思考与成长。


今天是3月8日,国际妇女节(United Nations women's rights and international peace day)。今年国际妇女节的主题是“Each for Equal”。关于女性的议题,我们希望会有越来越多真诚的讨论和坚定的声音,并祝愿每一位女性节日快乐。



文|童言&宝玉



成为女人,应该来自母亲吗?


亲爱的小玉


如何成为女人?


想到这个问题时,我正坐在电脑前观赏脸部保养小视频。视频主角,来自世界各地的名模或演员,既有年轻的,也有上了年纪的。这些女性,平日总以最美姿态示人,如今摄影机前却一律裸妆,什么青春痘,什么鱼尾纹,近距离向观众展示之余,还一步一步传授自己的保养化妆秘诀。有来自相熟化妆师的建议,更多则是耳濡目染,“妈妈从小叮嘱我,女人一定注意保湿。” 一位模特说。


听到这句话,我不禁有点羡慕。


直到三十五岁,我才马虎意识到保养这回事儿。东拼西凑简单装备,洁面乳,toner,面霜,防晒霜,出门前画个眉毛和涂点唇膏,搞定!技术是现学现卖,照着视频里名模的手势,往脸上涂抹一层又一层化工乳液。保养工作其实很花费时间,早上至少消耗15分钟,但我在镜子前摆弄得不亦乐乎。当我把乳霜从脸颊晕开,我想起了母亲。


母亲从不保养,她没有这习惯,也不懂。她皮肤天生丽质,六十多岁还红红润润,自然不需要。


如果我的记忆正确,母亲梳妆台上,至今立着几瓶未拆封的精华露,落满尘埃。连接她与保养的物品,只有一管屈臣氏买来的廉价洗面奶。前些年,她说眉毛淡了,想买眉笔来涂描一下。我送了她一只欧莱雅眉笔,看着她打开又合上,然后被置于梳妆台角落,和精华露一起,最终逃不过积尘的命运。还有一次,我和母亲路过美甲店。我仅探头询问价钱,她以为我要带她进去,吓得连忙扯着我跑。


“你干嘛那么拒绝做指甲?” 我问。


“我的脚太丑,伸出来难为情。”


“她们形形色色的脚见多了!”


“不要不要!“ 母亲几乎挣脱我的手逃跑。我看着母亲的背影,顿时明白,关于保养和装扮,我是不能从自己母亲那儿得到任何经验了。


不过,在我成为女人的路上,母亲多多少少对我有过影响。我们俩第一次讨论女人那些事儿,发生在我月经初潮那天,1995年4月14日。


我之所以连日期都记得清清楚楚,因为一,汹涌的鲜红,实在令人难忘:二,是母亲让我记住的。她说,从此以后,必须在日历上记录每月例假的日子。我问为什么,母亲说,以后怀孕时会用到。我听话照做了,习惯一直保持到现在。


后来我发育,自己找来最薄最花哨的胸罩来戴。她看不惯,经常评论说:你的胸那么小,应该穿里面塞厚厚棉花的才好看呀。我不确定和母亲的关系,是否从胸罩开始分道扬镳,但我开始觉得,本应代代相传,并把我和母亲凝聚在一起的“成为女人”知识,渐渐在我与母亲间消失了。以至于长大谈恋爱,接触性,我首先求助于朋友,而不是母亲。


直到好久好久后的一天,我都二十多了,母亲突如其然对我说:“女孩子不要那么容易坠入爱河,会很受伤的。”


我点点头,有点悲伤。为什么她不早点和我说呢?



我已经坠入n次爱河,经历过n加1次受伤了。




减肥的代价


亲爱的童小姐,


去年年初,我在法国做了人生第一次子宫颈抹片检查。我和国内的女性朋友聊到这个话题, 她说,国内宫颈抹片检查要求“女性必须年满25,而且提供结婚证”。我很不能理解,这么几乎能救命的检查,还要提供结婚证。万一真的有问题,例如以后要想要孩子,谁来担这个责任?


幸好在巴黎,我不需要提供证明,想查什么都可以。最后,医生拿着一切正常的结果,跟我叮嘱了几句关于饮食的话,然后说道,“检查几年做一次就好了。月经有不正常的,记得看医生。”


我说了句好,走出就诊室。巴黎冬日的阳光晒得人脸庞暖洋洋的,但是我心里一直想着医生关于月经的话。作为一个曾经节食到姨妈出走过的女生,我格外珍惜现在每个月“亲戚”定期到来的几天。


回想起之前姨妈出走的时间里,虽然免去每个月的情绪起伏和出血,但整个人心里却慌慌的,感觉自己顶着一副纤瘦的皮囊,穿着好看的衣服,却失去了女人的“标志”。而我的例假是怎么出走的呢?


突然决定减肥,是在大一暑假。因为不满意自己身体“肉太多”,我完全没有过渡饮食期,从头一天有肉有主食的正常餐,直接进入把苹果当晚饭的“酷刑”。同时,我给自己加大运动量,每天不断增加游泳距离,第一天500米,第二天1000米,第三天2000米......跳进游泳池时,我回头望着自己有点粗的双腿,心里默念“我要和肥肉抗争到底!”- 然后一路憋着气,只顾着往终点冲。


这样的日常,我勉强维持了一周后,就因吃太少和运动量过大,差点在游泳池里晕倒。但一看到体重速减了5斤,我在游泳池里泡着,完全感觉不到麻木了的双手双脚。我继续将减肥进行到底,三个月后,我成功瘦身。回到校园遇见暗恋的男生,他睁大眼睛,完全不敢相信假期前还微胖的女孩,仿佛换了一副皮囊。我穿着小码裙子出去约会,不再为身体感到羞耻。可膨胀的虚荣心下面,却隐藏着我的担忧:


大姨妈出走了。


越到后来,我的状态越不好,身体不停在暴饮暴食和节食之间游荡。直到一次公益献血,我的慢速血流和年龄极不相符,还出现了强烈的低血糖反应。医护马上给我拿来一些甜点,吃惊地看着我像饿狼碰到嫩肉,风卷残云地咽下食物。


那天回到宿舍,我难过地痛苦了一场,心想为何如此折磨自己?我决定恢复正常饮食,停止所有高强度锻炼。如我所料,体重反弹,还比原来胖了。


不过,例假回来了。


我没有经历过生育,不知道生育后女性对身材和例假的看法,是否和我不一样。但许多年轻女性,多多少少都在成长中经历过对身材的不满。为什么不满?来自社交网络上的超模压力,周围人的比较和批判,还有对更好自己的向往和对现实的不满。我们总觉得,更瘦一点,生活就会更美好一点。


但经历过减肥带来的伤害,我越来越不同意以上观点。瘦下来后,我除了能穿上更小号的美美衣服,并没有感到更快乐。我对自己的挑剔,依然在那里。就算瘦了,我还想要更多,还是会和自己过不去。


现在的我,慢慢理解到“关爱自己”的重要。也许还在乎体重,但我尝试不去计较,偶尔多吃几块巧克力带来的后果。我也学会不去在乎别人的眼光。身体是我的,吸引力是我自有的,如果心灵不够自由,哪怕拥有再漂亮的皮囊,自己也会觉得丑陋。


“The only weight you need to lose is the weight of other people's opinions (你唯一需要减掉的重量就是别人对你的看法的重量).” 在成为女人的过程中,我希望能更好地看到如何成为自己,独一无二的自己。




性玩具


亲爱的小玉


前阵子,我入手了一个性玩具。


说来惭愧,快40岁才想起尝试新玩意儿。80后的我们很少谈论性,小时候学校性教育缺席,长大后错过社交软件,谈婚论嫁还是走保守路线。再说,我亦是已婚已育人士,在性愉悦的地图上早被抹去需求,仿佛我们无欲无求,眼睛只许盯着孩子与丈夫。


但我还是决心拥抱新体验,因为前阵子翻看某时尚杂志,上面说性玩具已和唇膏纸巾一样,是女性化妆包里的必需品。既然已达如此高度,我也应赶紧跟上时代步伐。


可是,该从哪儿开始呢?


记得在阿姆斯特丹的性博物馆里,我曾看到一本来自中国明朝的性爱小册子。里面不仅教授男欢女爱,还介绍不同性玩具。古时候的母亲会把此当做嫁妆,交给即将出嫁的女儿。我能想象古代的母女们,一定围着小册子讨论甚欢。或许至今,在中国的某个角落,这一传统依然盛行。但我的家族里,笃定不复存在了。我想我宁愿吃大蒜和帅哥接吻,也绝口不和母亲提起“性”。


我只能想到情趣店,那里一定有我所求的答案。可我实在不好意思走进那些总亮着粉色霓虹灯的店铺。再想到被成排塑料阳具包围,热心导购出来讲解用途,我一定面红耳赤得落荒而逃。


还是网络安全。在知乎上浏览了好几篇性玩具用户体验后,我选择了一款适合菜鸟的型号,并注意到商家特意保证:多重包装,绝对隐秘。我终于下了订单,心想幸亏有网络,省去了我的难为情。


包裹投递那天,我正好不在家。邮递员又是打电话,又是发短信,说:能为您服务是我的荣幸,服务甚是周到。等回家一看,


天啊!!!


包装确实密实,一层又一层。可货物从国外寄来新加坡,产品描述必须写上。因此,包装外头赫然贴了这么一张海关申报内容:sex toy, for self pleasure.......


怪不得邮递员如此贴心!


我打开包装,实物拿在手上感觉很滑嫩。颜色粉红,形状更像舀雪糕的勺子,如果不说,很难联想起这件物品的真正用途。产品介绍上说明,玩具震动效力分十档。我按下启动键,无非是震动与停止交错,怪不得也被称为“vibrator“。


体验过程我就不详细说明了,简单而言,效率极高。但事后,却有点淡淡的空虚。性爱是需要对手的。欢愉在了,少了体温,那也只是孤军奋战吧。


我把玩具收进小袋子里,藏在衣柜最深处。


这是属于我的秘密,我拥抱欢愉的秘密。





网络约会


亲爱的童小姐,


这个话题,对于在国外飘了八年的我来说,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羞涩呀!感谢你给我机会,让我回顾“性”——和我紧密联结,却一直不能提上台面的生活。


性玩具我还真的没有,印象中最贴切的记忆就是去泰国曼谷玩,在当地集市看到阳具形状的香皂和蜡烛。去年在巴黎和阿姆斯特丹的红灯区,我看到过色情商品店,和透明落地窗后穿着比基尼摆弄四肢的小姐们。


情色片,自慰,还有no strings attached fun,一直存在我的生活。性对于现在的中国女孩来说,是越来越平凡普通的事情。


2016年底,我和谈了快两年的初恋男友分手。经过两个月的伤心和黯淡,我决心振作,重新回到“市场”。作为一个不怎么喜欢“在现实里”交朋友的人(我知道听起来很奇怪),我重新下载了Tinder,国外最最流行的约会软件,并把自己的资料发布上去。


全球范围内的数据显示,90%的约会软件使用者为男性,这也证明了女性的抢手——无论长相如何,照片如何,约会对象的数量都会在登录那一瞬间开始呈直线上升的趋势。我放了两张自己觉得平淡无奇的生活照片,一张涂了红色的口红,对着镜头笑,另一张是练泰拳的照片。


半小时内,对我“有兴趣”的男人数量超过100个。幸亏只有双方都感兴趣之后才能开始聊天,不然我的手机一定会爆炸。我挑了几个看着还挺不错的男生,配对之后,却出乎意料地只有一两个来找我。大部分的配对对象配对之后都不说话,像冰冷的机器人。


约会软件包罗万象,从tinder开始,我陆陆续续又尝试了好几个国外比较流行的,比如bumble(第一步必须要女生来完成),coffee meets bagel(据说是给那些真的想找另一半的人的),hinge(自称是“设计出来就是为了让用户删掉”的软件,主张现实中见面)。模式大同小异,很多男性也都跨平台使用。很多在tinder上遇见的男人,其他很多的约会软件上也能看到 ( 有些时候,还能在couchsurfing沙发客上看到他们!)越刷到后面,我越想问自己,为什么还要再刷呢?哪个平台上都是一样的人啊。


聊到线下见面的男人,很多其实也就只是吃个饭,蹦个迪,再来个一夜情,就没有第二次了。这些人中,不乏很多长得好看,受教育程度高,有体面工作的男生。吃饭的时候能天文地理蜘蛛蚂蚁到处聊,但结束了之后一般都是很简单直白的套路,直白到几乎用这个软件的人都清楚为什么要用这个软件,毕竟是no strings attached fun。


也不乏想深入交流一下的男生,但很难碰到。2019年圣诞节,我去了一个tinder date。本来聊得还可以,男方后来却毫无征兆地单方面切断了联系。我潇洒删掉了这个软件,再也没有下载过。


现在,没有约会软件的日子,我其实过得比之前更好了。当我拿起手机,我不再把时间浪费在左滑右滑,巴望遇到梦想中的帅哥——这个几率微乎其微,偶尔一两个,我永远都没机会说上话,因为其他妹子也不瞎呀!


对我而言,约会软件的一大好处,是起码在用的人,大部分都是available。我总觉得,如果在路上随便找一个男人搭话,然后他扭头走开甩出一句“我有女朋友了,请不要跟我说话”,那该多尴尬啊!但是,为什么和一个男人说话,我就一定想要和他发展点什么出来呢?为什么我不能够学会带着平常心,和男生交个朋友?


我想,四年的约会软件体验,终于可以告一段落。老实说,时不时地左滑右滑,还是件挺解乏的事儿。我该长大了,是时候从屏幕后走出来,到现实里认识人了吧。




性骚扰


亲爱的小玉


我总在想,是否遭受性骚扰,是身为女性的必修之课呢?


我的第一次遭遇性骚扰,发生在小学时的一个夏天。我和几个女孩一起坐公车出去玩。车上人很多,黑沉沉压在车门,我们好不容易扒开口子钻进去后,便不能再动弹。车身一摇一摇,突然,我感觉一只大手,趁势爬上了我的耻骨位置,蜘蛛一样四处寻觅。我没有惊慌,也没有叫喊,只是下意识地扭开身子,躲避突如其来的不适。


现在想起,这分明是性骚扰。可那时的我们都毫无意识,更不知道所遭遇的不适,原来还有适当词汇来表达。下车后,我们几个女孩都不约而同地相互问道:刚才是不是有个男的碰你那儿了?大家纷纷点头,三言两语说完,心思回到游玩上。


那年夏天散去了,可未经同意的被侵犯行为,总时不时与我面对面。我遇见过裸体狂,上大学时。男人突然敞开大衣,生殖器一览无遗。当时的我正处马路中央,还未来得及反应,男子已踩上自行车满意而去。工作后,我接过性骚扰电话。洋人上司在电话另一端,聊着聊着工作就开始“自我陶醉”。甚至到我已生儿育女,写过性别研究的硕士论文,自以为具备女性觉醒意识时,性骚扰依然猝不胜防地降临。


事情发生在去年10月,曼谷。


我哄好娃睡觉后,独自在酒店附近寻觅按摩店。逛了好几家,里面都挤满油腻腻的中年男人,感觉很不安全。最后相中的,看上去很干净。里面顾客清一色为印度大妈,正享受脚底按摩。


招待我的是一个男孩,标准泰国人礼貌笑容,很淳朴,是农村来城市打工仔的模样。因为我选择做泰式按摩,男孩把我领进房间后,安静在外等候我更衣。其实房间与印度大妈仅一道门帘相隔,我轻声示意准备好,男孩就进来了。


男孩的技术很不错,力气足,穴位按下去又酸又疼。可我总不能放松,因为他触碰到的位置,有几处就在我的臀部深处,甚至到达大腿根内侧。我极力回忆以前的泰式按摩,可就是想不起技师是否也涉及这些敏感区域。所以我不说话,闭上眼睛,心里盼着快点结束。


按摩房外很安静,我正寻思印度大妈们都到哪儿去时,突然,男孩的手掌,完完整整地盖在我的私处!


“Stop!”


我跳起来,把他的手扫开。他见状连忙和我说对不起对不起。鉴于他道歉诚恳,之后也没有做任何引起我不适的举动,我没有向他老板报告,结束后买单离开。


可回酒店的路上,团团问题在我脑海里轰炸:是不是一开始没有阻止他,才有了后来的得寸进尺?是不是我的不勇敢,给他造就了机会?没有向他老板报告,是不是我做错了?我应该报警吗?可证据和证人,在哪儿?.......


我抱着头,对电梯镜子里的自己大喊起来。我才意识到,就算读了多少性别研究的书,看过多少举报性骚扰的新闻,那些都是纸上谈兵。亲身经历时的害怕,恐惧,无助,不适,没有任何疫苗可以预防。公车上的咸猪手,裸体狂,还有洋人上司,他们会感到内疚和难过吗?


F#CK NO!


那么,我们为何还把问题对准自己呢?









文中插画来自:禾马君





写下“妳”的故事,

这一天让history变成herstory 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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